追寻传统文化的当代意义
追寻传统文化的当代意义 追寻传统文化的当代意义 ——姚奠中先生访谈录 刘毓庆 编者按山西大学教授姚奠中先生,是现今少数健在的章太炎门下弟子之一。1913年生 于山西稷山,1935年考入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后转入苏州章氏国学讲习会,并考取了章 太炎先生招收的惟一一届研究生。从1936年起,先后任教于安徽政治学院、国立女子师 范学院、国立贵阳师范学院、国立云南大学。新中国建立后,先后在贵州大学、山西大 学,从事古典文学的教学与研究。曾先后兼任全国政协委员、山西省政协副主席、山西省 古典文学学会会长、九三学社中央委员、山西省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山西省书画协会名 誉会长等职。他兼学者、诗人、书法家于一身,其治学也不拘于一隅,优游于文、史、哲 各领域,有太炎先生遗风。本刊特委托山西大学文学院刘毓庆教授就受业章门的经历以及 中国传统文化方面的问题求教于姚奠中先生,并整理成此访谈录,以飨读者。 刘毓庆:姚先生,据我所知,您是章太炎先生的关门弟子。据说您是从无锡国学师专转 到章氏国学讲习会的。国学师专当时名家如云,有良好的社会声誉,您为什么还要转到国 学会?您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转到国学会的? 姚奠中:在入章门之前,我曾在无锡国专学过半年。国学师专确实不错。国专校长唐文 治先生是一位理学家,曾任前清工商部侍郎代尚书。无锡国专办学能兼容并包,有一批名 家在那里执教。钱钟书先生的父亲钱基博先生曾做过那里的教务长,饶宗颐先生也在那里 讲过课。顾实先生长期在无锡国专授课,他学识渊博,有怪癖,曾治一方印:“江南顾 怪”。阎宗临先生是留欧的史学博士,也曾在那里授课。钱仲联先生是当时国专最年轻的 老师。当时有一批名人之后在那里就读。如马茂元,他是桐城派大师马其昶的孙子;吴常 煮,是清季桐城派代表吴汝伦的孙子。他们二人常以桐城派自居,我那时常和他们开玩 笑,说自己是先秦派。当时无锡国专几个年级每年有一次论文比赛,经、史、子、集四道 题任挑一个,要求两个钟头作成。钱仲联先生知我治诸子,于是指定我作《拟庄子〈秋 水〉篇》一题,当时由冯振心等先生组成评判组裁定,我得98分,名列第一,马茂元也 是90多分,位居第二。唐文治先生给我评语有“专心努力,可以追蹑子云”的话,这对 我鼓励很大。我在那里其实也很好,但是因为对章先生仰慕不已,早在中学时代,就有了 倾慕之心。这时听说章先生在苏州讲学,我便在同乡郑云飞(他是山西万荣人,是留日归 国的学生)的带领下去章先生处听课。听了几次后,就决定放弃国专学籍,转往苏州。那 时钱仲联先生在无锡国专教一年级国文,他比我略长几岁,才留校不久,对我很客气,知 道我有意到苏州投师章先生,十分赞成,于是介绍我认识章先生的朋友金松岑。金是《孽 海花》前五回的作者,我去拜访他,他还把他的诗集、文集送给我。经金先生给章先生写 信介绍,我才正式由无锡国专转到章先生所办的“国学讲习会”。 刘毓庆:这样说来,您进“国学讲习会”是由人推荐的了?是否当时有人推荐就可进 去? 姚奠中:开始是这样。讲习会的学生只要有名人介绍即可,年龄差异很大,有七十多岁 的,也有十几岁的,有的是从海外归来的留洋学生,有的是高中生,有的是大学毕业生, 还有成名的教授。像马宗芸,当时已是大学教授,《章氏丛书续编》的组编者之一,又来 听讲,当然受到了特殊待遇。 先生讲课是讲问题,许多人不懂,有的甚至根木摸不看边。因此开始来的人很多,后来 只留下了六十多人。鉴于这样的情况,先生决定招收研究生,亲自规定,凡学历高、有著 作者即可批准作研究生。如果没有著作,则可报名考试。我就是报名考试的,最后录取了 七人,我是第四名,年纪最小,第工名是汤炳正(北平中国大学毕业),第五名是李恭 (北师大毕业,在甘肃做过兰州师范校长,解放后是兰州大学教授,著名的文字学、声韵 学家),第七名是柏耐冬(北平警官学校毕业)。当然,许多老资格的未经考试也可自行 研究,但不在正式研究生之列。 刘毓庆:您是现在少数健在的章门弟子之一,亲沐章先生教泽,一定有不少深刻的体会 和感受吧? 姚奠中:是的(微笑)。开始蒋介石曾派人致万金为先生作疗养之费,但先生深恶蒋的 为人,拒不接受。来人无法回去交差,只好求助于汪东、黄侃等章门弟子,最后折衷用这 笔钱创办国学会,先生才应允。因此我们当时上学除伙食自理外,一切学杂费皆免。这在 当时来说确实是有一种优越感的。并且,在章先生门下与国专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国 专校长唐文治先生,为人极负责任,对学生也很关心,他眼睛失明,看不见,常正襟危 坐,不苟言笑。谁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当时我去见他,用纸条写上名字,由秘书传 入,报告姚豫泰(我的原名)求见,方可入内。章先生则不然,很随便,谈什么都可以, 谈轶事,谈学问,谈革命历史,谈风俗民情。问什么谈什么。现在有些人被誉为国学大 师,但事实上所熟悉的仅仅是某个方面,不广,不博,不深。而章先生则是将整个中国学 术的主要方面贯穿在一起的。我们无论找先生随便谈什么问题,他都有问必答,有时谈得 极深,那才堪称“国学大师”。 那时我们除听课外,一般每周拜谒先生一次。有时集体去,有时单独前往。先生是余杭 人,说的方言不好懂。我们去向先生请教时都带看笔记本,听不清的就请先生写下来。先 生讲授《尚书》之时,凡注疏已通者一概不讲,单就其中存在的问题加以考辨,旁征博 引、如数家珍。我曾将听先生讲课的记录结合孙星衍的《尚书今古文注疏》、江声的《尚 书集注音疏》编写成一本几十万字的《古文尚书讲疏》,可惜遗失于抗日烽火中。当时除 先生亲自授课外,汪东、朱希祖、马宗霍诸先生也代先生授课。 先生做什么事都很投入,往往半夜起来查书,有时连饭也顾不上吃,有一次因专注于思 考问题,把墨汁当成了辣椒酱来蘸。也常常把回家的路走错。讲课也是这样,往往不知道 休息,一讲就是好长时间。章师母担心先生的身体,要我们一听到打铃就下课,这样先生 无奈,就只好休息了。而在生活上,先生却不讲究,也很少考虑。如在苏州买房子时,先 生不会讨价还价,而连口称赞房子好,结果房主抓住了他的心理,把房价抬得奇高,惹得 师母抱怨不已。 对于国学会的事务,章先生不直接过问,一切事宜都是由章师母管理。师母经常深入学 生中间,对研究生都很熟悉,和大家感情很好。她也常给我们讲些先生的趣事,当时有个 常在先生周围的沈延国,我们对他不甚恭敬。沈的父亲沈爬民是先生的朋友,也在学会授 课。师母向我们解释:陈其美派蒋介石刺杀了先生的革命好友陶成章,陶成章遇刺的那天 正是沈延国出生,因此先生把沈延国看作是陶成章的后身,对他爱护有加。这虽是笑谈, 却体现出先生对革命同志的感情。 1936年6月14日,章先生罹患鼻癌病逝,就在去世的头几天,先生还在坚持为我们上 课,在先生弥留之际,学生们集中守在院子里,先生的好友李根源等和学生汤炳正、李恭 等守护在先生病榻旁。 先生辞世后,在师母的带领下,我们继承先生遗志,将学会继续办了下去,师母因学会 学生参差不齐,所以开设了预备班,招收高中毕业生,在研究生中选了三个为预备班代 课。让我教《中国文学史》,这是我一生教学之始。 刘毓庆:照您这么说,章先生是非常有个性的了。据说黄兴遗嘱要章先生给他作墓志, 谭延闿书写,章先生把墓志写好了,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