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自然关系之根在何处
根在何处根在何处 孔祥智 (一) 改革开放以来,在接近两位数的经济发展速度支配下, 城市化进 程也年均近 1 个百分点, 这在世界经济社会发展史上都是少见的, 这 就导致了社会的急剧转型, 也决定了我们这个时代注定是一个矛盾丛 生的时代,其主要表现就是农村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城市化, 就是 9 亿农民在自觉或不自觉的融入城市化进程中所体验到的快乐和痛 苦、奋进和彷徨。从一个外行的角度,我个人认为,能够全景式反映 上个世纪前半叶农村社会转型的文学作品非陈忠实的 《白鹿原》 莫属, 这本书被我列入要求学生精读的书目之中, 我也曾向著名中国农村问 题专家、 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校区超级教授黄宗智先生推荐这 本书。而恕我直言,能够全面反映近 30 年来中国农村社会转型的文 学作品目前尚未出现,但洛阳作家李黄飞先生的《头狼》无疑是向这 方向努力的重要作品,而磨家坨的治理方式又和 20 世纪前半叶的白 鹿原有惊人的相似。 然而, 我所关注的不是 《头狼》 所表现的乡村治理方式, 实际上, 这本书的主线是围绕人和狼的关系展开, 表现了农村政治生态、治理 1 结构、人际关系、生存条件等各个方面,我关注的主要是两点,一是 人和自然的关系,二是磨千里(磨家人)对家乡的爱恨交织的感情。 前者是主线,后者是辅线。 (二) 80 年代初期离开家乡读大学,走的时候还是山清水秀,走在路 上,口渴了,掬一捧水就可以解渴,甜极了。但大学还没毕业,沟沟 渠渠里面的水都变成了污水。7 年后我硕士研究生毕业时,连污水都 看不见了,农田灌溉用水来自于上游水库的定期放水 (后来逐渐实行 了收费制度) ,村与村之间由于用水而产生的矛盾也不断加深,有的 还由于历史渊源导致了械斗。大量的农田也被大小不等的企业所占 据。这还是我的故乡吗?但令我高兴的是, 全村的住房在这期间基本 由原来的草房换成了砖瓦房,街道宽阔了、整齐了。人和自然、生存 和生活质量之间的矛盾是多么的尖锐啊。 《头狼》一书正是沿着人和狼、人和自然这样一条主线展开的, 是人占据了狼赖以生存的环境,人、狼生存空间之争持续了数百年。 隐藏在豫西深山老林之中的磨家坨, 由于人口生生不息的繁衍,对生 态环境的破坏越来越严重,当然,这只是天人关系的一个缩影,人对 环境的最大影响实际上是“人定胜天”豪言壮语下的种种非理智行为, 是改革开放以后日趋加快的工业化进程。于是,我们看到,在虚构的 人狼大战的背后是由于环境高度破坏而带来的生态危机, 如畜禽反应 失常、百年不遇的大旱等。作者告诉我们,人狼之战“是标准的兄弟 残杀,两败俱伤” (33 页) ,这就很有点环保主义者的味道了。作者又 2 说: “野狼被赶走了,自然平衡却被大破了,更可怕的是种下了仇恨, 什么时候狼群会突然复仇,很难预料” (35 页) ,在这里,作者借人狼 关系,实际上预示的是天人关系。在作品的结尾,磨家坨人在历经上 天给予的种种折磨后全部搬走了,退村还林,恢复了它的原始生态。 “一个有着近千年的古老村落,就这样很快从地球版图上消失了,永 远地消失了,和它的出现一样的突然。很快,磨家坨的旧址上,已是 一片翠绿的旺盛树木, 和莽莽原野浑然一体, 郁郁葱葱绵延万里” (290 页) 。 “高山、流水、翠野、朝霞、老人、狼群……还有头顶‘喳喳’飞过 的山雀,……” (291 页) 。自然生态恢复了,天人和谐了,作者是在 预示着天人关系的最终结局吗?然而, 磨家坨可以搬走,一座座喷云 吐雾的工厂向哪儿搬?日趋膨胀的城市向哪儿搬?这样的结局真的 是能够实现的吗? (三) 对于由于各种原因走出家乡的中国人来说, “家乡”始终是一种难 以言表的情结。上个世纪 70 年代末期恢复高考后,一大批农村莘莘 学子从这个唯一的“龙门”跳进了城市的汪洋大海,磨千里无疑是其中 的代表者, 你看, 他上小学时就历经千辛万苦, 高考时尽管成绩优异, 但为了减轻老父和妹妹的负担, 仅仅报了个两年制的大专班, 毕业后 涉足商场,逐渐成了气候。 但正是由于磨家坨唯一的成功,他和他的 家人遭受了坨里人无尽的嫉恨。 在算命先生的无端挑拨下, 坨里人对 他的父亲和妹妹进行了令人发指的折磨, 老父惨遭毒打,妹妹被公开 侮辱。然而,他回到坨子后的反应只是默默地投资打井、建学校,默 3 默地和工人一起在工地上劳作。 最后,在投资建祖宗祠堂的开工第一 天,已经改名为磨家人的他被老族长、老支书一头撞下百仗崖底,摔 得粉身碎骨。然而,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就在杀人凶手磨七爷向派 出所自首后, 包括磨千里父亲在内的全坨人都证明是他自己不慎落下 悬崖的。在我看来, 《头狼》以这样的方式结尾,既说明了农村宗族 势力和传统治理方式的强大, 同时也说明了,在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冲 击下,这一势力和延续了几千年的治理方式注定要消亡, 注定要退出 历史舞台。 然而,我所关注的是,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磨千里的一系列行为 呢?是他真的对传统势力屈服了吗?当然不是, 因为他完全有能力把 父亲和妹妹接走,起码可以把妹妹接走(老父自己不愿意离开磨家 坨) 。那么,就是他拿出来给磨雨雨看的、从磨家坨带到南方的一袋 黄土了?而这袋黄土居然还影响到磨雨雨的一生, 他每顿饭都要像离 不开盐一样放一点黄土, “这习惯一直坚持到他年老过世” (286 页) 。 那么,一个人对家乡的爱恨情仇居然可以物化到一袋黄土之中吗? 游子对家乡的眷恋,已经被2000 年来的文学作品表现得淋漓尽 致。唐人崔颢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已经成为思乡人 的千古绝唱。可怜的崔颢,他是想在黄鹤楼上看到遥远的家乡开封 吗?元人辛文房认为,李白登上黄鹤楼后,本来诗兴大发,但当他看 到崔颢的诗后,感到无法超越,于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我宁可 相信,当李白看到这两句诗后,这位浪漫主义诗人想起了自己远在西 域的家乡了,立刻“低头思故乡” ,泪流满面,哪里还浪漫得起来?哪 4 里还拿得起笔? 于古人,游子是偶然;而于今人,尤其是改革近 30 年来,在工 业化、城市化大潮冲击下的中国人,游子就成为必然。如今,近 2 亿 名外出打工者,绝大部分父母妻子都没有随之外出, 有的由于生计所 迫,多年在外漂泊,他们的情感,已经不是“思乡”二字能够概括了。 赵本山主演的《叶落归根》就很好地反映了这个情感(顺便说一句, 能够反映农民工生活和情感的文学作品太少了) 。我的一位朋友,学 狗叫达到了可以乱真的程度,细问起来,原来是十多岁的时候,被当 时的村干部逼迫得外出讨饭达一年之久。农村狗多,讨饭要和狗“打 交道” ,自然就学会了狗叫。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现在在大城市里外出 还要跟在父母的后面,而他却要孤零零地一个人讨饭, 家乡对他意味 着什么?爱乎?恨乎?80 年代下半期他大学毕业时,说什么也不愿 意被分配(那时候还包分配)到他家乡所在的地级市。家乡对他而言 是伤心的地方啊。然而,当他上个月在北京和我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 候,却谈起了他家乡的旅游,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景点。他的感情是 矛盾的吗?我原以为,人们对家乡的思念就是对父母的思念, 而我已 经把我的父母接到北京居住了, 脑海里居然还经常浮现出当年走出家 乡时记忆中的小村(以后尽管多次回去,但储存在大脑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