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畔畔书,何懿亲启
许畔畔书,何懿亲启 【鬼屋初见】 我在信件的开头写上你的名字,像在抖着手写一首长诗。 我越是想要所有笔划都合情合理地相互呼应, 下笔处越是一片惨不忍睹的狼藉。 所以你以前 总笑我作业本上的字都规规矩矩, 工整得像从字典上剪下来般, 唯独把你的名字画得支离破 碎。 何懿,你不知道,有的字可以一板一眼地照着字典上的样子敷衍地描出来,有的字不可以。 比如北岛的诗,纳兰性德的词,比如你的名字。它们被赋予了太深沉的含义,拼成了我最不 为人知的矫情和相思。 我舍不得用最普通的笔迹写出它们。可惜我又只有那么普通的笔迹。 要是问你,你一定讲不出我们第一面是在哪儿见的。 因为那时,你在明处,我在暗处。 中考过后的那个暑假,我去市里的游乐园兼职。 头顶的那个炙热火球快要把人煎出油来, 不 撑伞走在沥青路上,仿佛会闻到烧肉的味道。 我带着狰狞的面具,换上白色道具服被推进鬼屋时,还觉得庆幸, 分到一个安逸的好活。整 个长廊里, 为了营造出恐怖寂寥的氛围把冷气开得极低,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 舒展一下筋骨, 随时准备开始工作。 你就是那时进来的,大摇大摆走在一堆大呼小叫的女生的前面, 摆满不屑的臭脸,配合着后 台播放的阴冷而沉重的音效,竟显出些霸气侧漏的英雄气概。 我嘁了一声,暗想, 又来了个和女生们显摆胆量的幼稚鬼。于是看准你拐弯的时机,一下窜 到你跟前发出嘶哑低沉的一声“哇”,用了我在鬼屋打工修炼来的九成功力。你低头盯着我, 应该说是盯着我的面具看了好一会儿, 噗嗤笑了出来, 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我的面具勾了下来。 我就在一片昏暗里, 借着墙上挂着的小蓝灯看到你笑开了的脸和戳到我脑门的那根食指, 它 们把我逼退一步。真好看啊,你,尤其笑起来。 反应过来面具已经掉了, 我只好闪身躲进暗室, 隔着墙听着你们一行人热热闹闹地戏弄着我 的同伴们越走越远,伴着你带着嫌弃的声音,哎呀,一点不吓人啊,白来一趟了。 我跑到光亮处, 拿着被你取下的面具仔细打量, 看着粗制滥造的木材上敷衍地描着几笔红色 的线条冒充着“鬼”的眉眼,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要不动声色,要隐藏自己】 我没想过会再见你,更没想过就在11 班。 坐在第二排, 我无所事事地趴在桌上画小人, 边听一个接一个的新同学热情洋溢地做着自我 介绍,边打着哈欠考虑今天晚上该吃点什么。 忽然听见同桌的女生惊呼,是何懿啊!我一抬 头, 就看见了你。 剪了头发的你, 看起来更清爽精神。 你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画出你的名字, 冲着台下笑,大家好,我是何懿。 原来,你就是那个何懿啊。全市第一的高分被捧进八中的何懿,大家说是天才。我本不该记 得你,不过是个没能被我吓到的鬼屋客人而已,按理说, 顶多感觉眼熟罢了。可你站在台上 笑的样子,和那天昏暗的走廊里的你,重合在了一起。就是那么肤浅,因为一个笑,记起一 个人。 那天下午的阳光没有很好, 你也没有穿上白衬衫, 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你只是那么随意地 站在离我两米远的讲台上微微一笑,我就觉得脑袋轰然一片空白。 你接着说了很多关于你的兴趣爱好,讲了你最喜欢的电影和导演,最后说:“这些优秀的人 和他们的作品都是经过时间的沉淀的。 我也希望我们这三年, 能够一起创造出属于我们最好 的作品,一起加油。” 我坐在台下使劲鼓掌,手拍得通红。 你走下来的时候路过我的座位, 带起一阵肥皂味的风。 我全身绷紧了坐得笔直, 想等你慢慢 走远,等香味慢慢淡去,却听见我的身后你拉开椅子坐下的声音。 嗒。是你打开了笔盖。 唰唰唰。是你在本子上写着些什么。 嘶。是你一把撕下了一张纸。 我像是一个特务,在小心翼翼地监听机密的消息,又用心分析。要不动声色,要隐藏自己。 然后你拍了拍我的背。 “同学,”你压低了声音,“能帮我递一下纸条吗?给林伽,就是坐你前面的那个。” “哦。”我希望你没有听出我语气中的紧张, 就是只说那么一个字,我都吸了好大一口气。“谢 谢你啊,以后可能要经常麻烦你了。” 你笑得一点都不抱歉,说的语气也一点都不诚恳, 可是你是何懿,所以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了。 “嗯。” 我去拍前面那个叫林伽的女生的肩膀, 她转过来的时候,头发垂到我的笔袋上, 弯出一个很 好看的弧度。 我把纸条递给她说:“何……后面的男生给你的。” 林伽含笑接过对我说谢谢, 然后有些嗔怪地歪头往我身后看了一眼, 似乎觉得刚一开学就麻 烦我上课帮他们递纸条不太好。 我听见我的身后传来男孩的气声:“快打开看。”温热的气体丝丝喷到我的耳后。 我往前坐了一点,装作不经意地把耳后的头发拨弄下来,挡住发烫的耳朵。 【太阳炙热,太阳烤人,太阳不知】 我就这样开始充当你和林伽的传音筒,乐此不疲。 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是帮你和别的女生传信,却还感到欢喜雀跃。后来我想了想,可 能是觉得像你那么好的男生,就该和林伽那么好的女生站在一起吧,书上说的是男才女貌, 佳偶天成。 有时我庆幸,我能坐在你们俩中间,真好。要不我可能高中三年都不能和你说上几句话吧, 不像现在,每天都可以听见你说:“许畔畔,谢谢。”我是真的很满足了。 期中考试后的第一次集体活动,是一场新生篮球赛。 我坐在记分台边,你跑在篮球场上。 场上那么多生龙活虎,大汗淋漓的男生,让场边的拉拉 队欢呼雀跃。我是计分员,没有站在班级的队伍里,也就没有正当的立场为你呐喊。 没有别人的声音掩护,我就更没胆量说出你的名字。 我有点后悔申请做计分员了, 要不然我 本可以在队伍里,假装是帮班级加油打气,在你带球的时候像她们那样正大光明地大喊“何 懿加油!” 正在懊恼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又有一个球在篮筐上打了个转,然后顺利落了进去。 我的眼睛追随着你,不假思索地把你所在队的分数翻了几页。 你的脸因为剧烈运动冲血得通红, 背心湿透了有水滴下来, 你的手指过来, 朝我喊, 许畔畔, 你记错分了!刚才那球,是他们的,你记给我们了。 本来是别人的,我记给你了。没人注意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只有我一个人烧着脸抖着手假装 若无其事地把分翻改过来。一场比赛下来,我觉得我出的汗,不比场上打球的队员们少。 太阳炙热,太阳烤人,太阳不知。 你们最后还是赢得了比赛,微小的差距, 让全场沸腾。我听见场边的尖叫和喝彩声,有清脆 的女声朝你喊:“何懿!你真帅!”一阵起哄声,你挠着头走到场边,接过一瓶水,说的谢谢 带着爽朗的笑意。 我隔得那么远,听得那么清楚。那时我恶毒地想,要是没赢就好了。后来,多年后的一个夜 晚,我躺在床上发呆,想起那么自私的我,觉得好笑。优秀如你何懿,无论输赢,那些欢呼 和水,总是少不了的。 我故意偏头,不去看被人群簇拥的你和你的队员, 却看到了表情阴沉的林伽, 她手里拿着一 瓶没开过的水,站在人群外围。 过了好久,那包围着的女生还是没有散开,林伽不再等了,转身走开。 她路过我的时候和我笑着打招呼,那笑很是勉强, 看得人心疼。我当时甚至有点生气, 何懿 你干嘛呢,再怎么也不能把林伽晾到一边啊! 她还专门为你买了水,却连那个围满女生的外 圈都挤不进去。 林伽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畔畔,这水你喝吧。那么热,你刚刚在这也站得挺久的。”她的 眉眼那么温柔,心也好。当时我接过水想,何懿,你的一切都是那么好,就连你喜欢的人, 也那么好。 “畔畔,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