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史记的人文精神
试论《史记》的人文精神 司马谈《论六家要指》极为推崇道家,司马迁不可能 不受其影响,但同时司马迁又曾受教于董仲舒,曾有“余读 孔子书,想见其为人” ( 《孔子世家》 )的想法,在他那里, 儒和道并不矛盾。老子的自然观,公羊学的天人观念与“李 陵之祸”使得司马迁得以站在历史的高度冷静思考人与人、 自然、 社会、 天道之间的关系, 突显出难能可贵的人文精神。 “所谓人文精神,是指在历史上形成和发展的,由人类 优秀文化积淀、凝聚、孕育而成的精神” 。[1]李大钊在《史 学要论》中说,历史就是人类的生活并为其产物的文化。历 史学就是研究在不断变化中的人生和为其产物的文化。作为 人类历史文化产物的人文精神,它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形成。 要纪录这一过程,唯有史学这种特殊的文化载体才能承担。 历史是纪录过去,开创未来的。让它得以保存着人文精神的 形成轨迹。当然这种轨迹是需要我们通过历史客体去认识、 理解的。史书中的人们按照各自的意图开展历史活动,形成 推动历史发展的“合力”的过程。也是广义上的历史创造者 接受某种观念、思想,形成内在于自身的品格,从而指导历 史实践活动的过程。而这种观念、思想,它形成于历史运动 之中,经过多次积淀和检验,为人们所接受,它便是人文精 神。 纵观《史记》 ,其人文精神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重人事,坚持“天人相分”的理论。 《史记》的 主干部分是 “历帝王岁月” 的本纪和 “录人臣行状” 的列传, 通过揭示传主的行为来反映一个时代的图景。它给中国古代 史学重人事而轻鬼神的传统提供了一种良好的编撰体裁。他 力图从历史事实中找出促使历史人物做出某一抉择的客观 依据,对各种宿命、天意之说给予严肃的批评。他对项羽寄 予无限的崇敬和同情, 但对于项羽败亡之际说的 “此天亡我, 非战之罪也”提出了批评,他从人事的角度分析了项羽败亡 的原因: “自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 力征经营天下, 五年卒亡其国, 身死东城, 尚不觉而不自责, 过矣!乃引‘天亡我,非战用兵之罪也’ ,岂不缪哉! ” 。 ( 《项 羽本纪》 )司马迁努力冲破历史局限,从人事的角度去探讨 历史兴衰,具有明显的人本或民本色彩。 第二,为社会下层人物立传。 《史记》中的人物有天子、 诸侯、贵族、官僚,也有农民起义领袖、刺客、游侠等。司 马迁把这些历史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并通过他们还原时代 面貌,让时代的精神在他们身上得到显现。为了替盛世“立 言” ,叙述盛世完整之风貌,司马迁注意探讨下层人物的历 史作用,并为他们立传,记述相关事迹。在《陈涉世家》中 盛赞“由涉首事”的秦末农民起义;在《太史公自序》中写 到“桀、纣失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 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乱,风起云蒸,亡秦族”,这里, 将陈涉起义与汤武革命、孔子作《春秋》提到了同样的地位。 《史记》 中还有 《刺客列传》 、 《游侠列传》 、 《滑稽列传》 、 《日 者列传》 、 《龟策列传》等都是记录下层人们的事迹。正是对 下层人民历史的重视,才能够真实地全面地了解一个时代的 人们的生存状况。 第三,有时会从社会下层人民的立场来判断是非。 《蒙恬列传》中详细记载了蒙恬为促成秦朝统一做出的 历史贡献,但在赞中却说: “吾适北边……行观蒙恬所为秦 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而恬为 名将,不此时强谏,振百姓之急…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 诛,不亦宜乎! ”对蒙恬“轻百姓力” ,不顾“百姓之急”的 行为进行批评;《卫将军骠骑列传》 , 记载骠骑将军霍去病 “然 少而侍中,贵,不省士。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赍数十乘, 即还,重车馀弃梁肉,而士有饥者” 。对霍去病急功近利, 不顾士兵死活的行为进行批评; 《李将军列传》中,赞扬“广 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 , “广之将兵,乏绝 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 食。 宽缓不苛, 士以此爱乐为用” 的大将风度。 李广自杀后, 记载“广军士大夫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 为垂涕” ,用哭声来替为广大士卒爱护的李广鸣不平。站在 下层人民的立场上来判断是非,这在封建社会是非常难得的。 社会的发展要以人为本,这个“人”便是广大人民群众,只 有作为群体的人们的利益得到维护,社会才能够发展。司马 迁突破时代、阶级的局限领悟到了这一点。 第四, “良史之忧”的忧患意识。 司马迁对汉武帝一朝的土地兼并、 本末倒置、 贫富分化、 穷兵黩武等社会矛盾作出了深刻的揭露,对于当朝统治者的 所作所为,他能够做到“不虚美,不隐恶,文直事核” ,如 《封禅书》 中忠实记载了汉武帝迷信鬼神、 宠信巫觋的行为。 这些无不是忧患意识的反映,表明了司马迁对于社会治乱、 国家兴亡、人民生存状况的关注;司马迁注重书写民族史也 体现着他的忧患意识。先秦时期有《禹贡》的五服说和《周 礼》的九服说,均提倡华夷相分,羁縻而治。但在司马迁生 活的时代,南平南越、北讨匈奴、诛灭朝鲜等战争一刻也没 有停歇过。这种以武力开疆拓土的方式扩大了汉王朝的统治 地域,但同时也使中央政权的实力有所削弱。司马迁详细记 载四裔民族的生存状态、与汉朝关系等正是对战争所造成的 国库虚耗、边境局势的重重忧虑。 中国古代史家历来有一种忧患意识,表现为对人和人生 活于其中的社会之命运的关注。 “这是同史学的本质与功能 密切相关的,也是史学中人文精神的最集中的表现。 ”[2]司 马迁敢于在盛世之中倡危言,冷静地思考社会所面临的问题, 对统治者发出警示,不仅实践着史学功能,也昭示着一种不 惧强权、心系社会命运的人文精神。 第五,赞扬正面人物,以树立蓬勃向上、积极入世的社 会精神。 司马迁怀着极其崇敬的心情,歌颂那些热爱祖国,为国 家的统一、独立、富强而不屈不挠的奋斗,甚至不惜牺牲自 己生命的爱国人物。如在《屈原贾生列传》中对屈原的爱国 的崇高品质大加赞扬,他认为屈原“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 事其君” ,其操守“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通过对正面人物的 描写,使正面人物的人格魅力得以显现。一旦这种魅力为人 们所认可,人们就会不知不觉地去仿效,社会就会潜移默化 地得到进化。 在赞扬正面人物的同时,贬斥负面人物,以示警示,规 范社会风气。 《白起王翦列传》中记载,白起为秦王所赐自 裁时语: “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 而尽坑之,是足以死。 ”司马迁录入此句,向世人昭示恶者 的下场;在《平准书》中记载张汤之死, “而民不思” ,鄙薄 张汤“附上困下”的行为;在《酷吏列传》中,对王温舒的 滥杀,司马迁激愤地说: “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 。这 些语言都表达了司马迁强烈的爱憎之情。 第六, “善叙事理”的史学审美。 何兆武先生认为: “历史学包含着两个层次。第一个层 次是对史实的认知,第二个层次是对第一个层次的认定的史 实的理解和诠释。第一个层次属于自然世界,它是科学的; 第二个层次属于人文世界,它是人文的。 ”[3]因此,史书中 除叙述史实之外的东西,包括史家情感、认知、理解、表达 方式都应是人文的。 《史记》中的这种人文性体现在三个方 面。 一,创立了善于叙事、论证的纪传体体裁。纪传体是以 历史人物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