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事故反思
发生在重庆开县的建国以来最为惨烈的矿难,仅源于一次远非摧毁性的井喷。历史再一次用生命 与烈火警醒人们“协调发展”的深刻含义 上篇上篇 夜幕中死神降临夜幕中死神降临 用“飞来横祸”四个字,来形容重庆开县高桥镇、麻柳乡、正坝镇、天和乡四个乡镇九万多 人在 2003 年岁末所遭受的那场劫难,是毫不为过的。 就是在 12 月 23 日夜晚,高桥镇小阳村,一口正在开发中的含有高硫化氢的气井发生剧烈井 喷,临近四乡镇沉睡中的百姓突然受到致命毒气的袭击。井喷持续了84 小时之久。据事后统计, 当地群众中死亡 232 人(另有两名井上工人),住院549 人,门诊就医者 18096 人,更有 65632 人被迫星夜离开家园逃难。 由企业生产事故而伤及驻地民众,波及近十万人口。这场特大事故,正是一起可怕的公共性 灾难。 “一步一个鬼魂”“一步一个鬼魂” 三年前曾有过勘探,2003 年 5 月正式开采。由中石油集团西南油气田分公司开采的这口 “川 东北气矿罗家 16 号井”每天都机器隆隆,但人们从未想到灾难之魔会从这里喷涌而出,吞噬数 以百计的无辜生命。 一位曾看过井喷事故原始记录的中石油集团工作人员 (这份原始记录目前已经被呈报给了国 务院调查工作组)给记者描述了如下的一幕: 2003 年 12 月 23 日晚上 9 点多,罗家 16 号井钻井现场。在完成了钻机的顶部驱动马达的百 日检修之后,钻机进行起钻,但此时泥浆发生了冒泡,由于当时的气流喷涌量相当于平时的四倍 左右, 日喷涌量从 100 万立方米激增到 400 万立方米, 虽然工人当即增加泥浆, 但事故终于酿成。 21 时 55 分,井喷最终爆发,巨大的气流把矗立的钻杆抛到天上,钻杆和附近岩石或机械的 碰撞所溅起的火花,将喷涌出的气体点燃,但随后喷涌出的大量泥浆,旋即把刚刚点燃的气体熄 灭。于是,富含硫化氢(H2S)和二氧化碳(CO2)的天然气就这样在冬日的暗夜中,开始肆无忌 惮地蔓延。 现场的工人打算去取防护器材处理现场,但为时已晚,储放这些器材的地方,硫化氢的浓度 已经极高,没有任何防护的工人根本无法前往。 对于钻井队来说,井喷虽然可怕,但也并非世界末日。事实上现场的钻井工人,除两名试图 返回矿井的工作人员外,均安全脱险。然而对于多数正在睡梦中的村民而言,却成了一个决定生 死的时刻。 这是一口高含硫量的天然气井,正在喷发的气体中,每立方米硫化氢含量超过120 毫克,这 意味着一旦吸入或接触这些气体,短期内即可刺痛眼睛和喉道,继而转向死亡。比硫化氢的迅速 推进更可怕的是,这些居民不仅毫无逃避硫化氢袭击的常识,而且居住地非常分散,在没有应急 救援方案的情况下难以组织应对。 死亡人数迅速增加,至29 日凌晨,被确认的死亡人数已攀至234 人。 小阳村三组的张世辉,这位在开县打工的32 岁的汉子,是记者在采访中遇到的第一个小阳 村的村民。井喷时他不在家, 得以避过此劫, 但他不可能感到宽慰, 因为他的整个家庭被摧毁了: 14 口人,8 人死亡。张告诉记者,妻子死在客厅,儿子死在厨房,目前尸体都还在。从客厅的情 况看,妻子显然已听到了外面的危险,收拾好了行装,但死亡还是把他们堵在了屋子里。另一种 可能是,张妻以为无需离开,关上门窗就可以挡住毒气。可惜,这是不管用的。 “井队的人不通知我们,只顾自己跑,要不他们也不会死。”只有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张世 辉有些麻木的语气中才透出几丝激愤。 张世辉所在的三组,只是此次小阳村遭遇最惨的组之一,二组和五组是另外两个重灾区。整 个小阳村,正如张世辉所说,“要是怕鬼的话,村里可能是一步一个鬼了”。 惨烈午夜狂奔惨烈午夜狂奔 尽管当时蒙难的细节至今还不完全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在井喷发生最初也是最关键的约 一个小时内,开县的政府系统对这场即将来临的劫难一无所知。 据记者了解,井喷发生后40 分钟,即当晚 10 点 35 分左右,总部位于重庆大石坝的川东钻 探公司才接到正式的矿难报告。 高桥镇距井架不到一公里,镇上有3000 多常住人员。镇长杨庆友告诉《财经》,直到晚上 11 点多,他们才接到开县政府而不是钻井队打来的紧急电话。 彼时,开县政府亦是刚刚知晓这一 惊天灾难。 显然石油系统与地方系统并未在应急救援问题上有过合作经验, 只是在各自的系统内进行自 下而上的汇报和自上而下的部署。然而毒气并不属于任何系统,因密度大于空气,从井口喷出的 高浓度硫化氢沿着低洼地势迅速蔓延——不幸的是,开县封闭的地形、潮湿的气候以及分散居住 的村落完全满足了硫化氢逞凶的一切条件。 凌晨两点钟,开县主管工业的副县长王端平率领人马赶到现场,并立即成立了“临时现场指 挥部”,下辖联络组、组织撤离组、医疗救护组、清扫搜查组、公安保卫组等六个临时小组。 然而形势依然混乱。高桥镇政府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尽管相关人员全力以赴,但由于缺乏准 备预案和必要的设备,加上当时整个村庄陷入了混乱状态,很难做到整体有序地撤退:有些在家 里面等候通知的,却没有电话,因此难以联系;有些家里有电话的,却已中毒身亡,或者已贸然 离家,因此也无法通知。 随即镇政府将避难队伍以高桥为中心,分四路转移,其中大队人马向距高桥镇三公里的齐力工作 站转移。凌晨 3 点 50 分左右,王端平带领的“临时现场指挥部”和从四川中石油管理局赶来的 黄继超经理等三人在齐力工作站会合,三名石油技术人员提出:距离井喷口3 公里左右仅仅是相 对安全,5 公里远才能达到安全标准。 与此同时,钻井工人开始沿着主路,向一公里之外的高桥镇所在地撤退。一些工人还沿路拍 打居民的家门,一起喊叫,一起逃生。 家住主路边的小阳村11 组村民廖百和,就是听到了拍门声的幸运者之一。这位48 岁的幸存 者回忆说,当时刚过 10 点钟,听到外面井上的人一起在沿主路跑,又有人急促地敲门,就赶紧 拉上老伴,一起逃到了镇上。 更多的人,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更不熟悉硫化氢的习性。尽管石油技术工人后来传 授的三条撤离原则并不复杂——“背离井口;向高处走;逆风走”,但自行组织逃生的人们却无 从获知这些常识。一些人甚至是从相对安全的地方,走向了死亡之地。 从 23 日深夜起到 24 日下午,仓皇出走的群众就这样不知所终地一路狂奔,“刚开始也不知 道要撤退到什么地方,先是从镇上撤退到镇子西北约7 公里处的高升煤矿;到了下午,又到了距 离高桥镇大约 20 公里远的天和乡。” 撤退中的混乱可想而知。四组组长、 34 岁的彭昌莲告诉记者,当时夜深,手电筒、煤油灯都 派上了用场,大家几乎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生怕死亡就在身后。及至到了天和乡,当地 尚不及准备,只能提供饼干和冰冷的矿泉水,很多孩子嘴上都长了泡,却无法喝上一口热水。 此后的撤退,秩序和规划也相对稳妥,截至27 日 17 时,这场共计疏散群众64170 人的大撤 退终于告一段落。 除了组织撤退,从24 日凌晨到下午 15 时左右,在官方的记录里找不到大规模现场救援的措 施。据新华社报道,只有来自临近的四川宣汉的一支川东钻探公司的救援队,因配有“空气呼吸 机”,得以从凌晨 6 时投入救援,但也仅救出25 人,其中还包括 5 名死者。 一种说法是,由于现场井喷未得到有效控制,加上缺乏专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