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叔湘:关于语文教学的两点基本认识
吕叔湘:关于语文教学的两点基本相识 想谈谈中小学语文教学问题。中小学语文教学中的详细问题很多。比如怎样讲课文,怎样批改作文,怎样歼灭错别字,怎样教文言文等等,都是老师们最关切的问题。我不准备在这里针对老师的详细工作谈这些问题。首先,我在这方面没有干脆阅历,从侧面了解到一些状况也不肯定靠得住,因此说话就难望中肯。其次,我觉得每逢在种种详细问题上遇到困难,长期不得解决的时候,假如能够退一步在根本问题上重新思索一番,往往会使头脑更加醒悟,更简单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因此,尽管我下面要讲的话多少有点近于老生常谈,我还是准备搬出来谈谈。 我要谈的有两点。第一,我认为每一个做教学工作的人必需首先认清他教的是什么。从事语文教学就必需认清语言和文字的性质;[1]从事汉语文教学就必需认清汉语各种形式——一般话和方言、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的分别和它们的相互关系。其次,我认为从事语文教学必需认清人们学会一种语文的过程。 语言和文字不是一回事,可又不是两回事。“语言”和“文字”这两个名词都不止一种意义,这里所说的“语言”是“口语”的意思,这里所说的“文字”是“书面语”的意思。口语和书面语,一个用嘴说,用耳朵听,一个用手写,用眼睛看,当然不是一回事。可是用嘴说的也可以登记来,用手写的也可念出来,用的这字眼基本上相同,词句的组织更没有多大差别,自然也不能说完全是两回事。然而不完全是两回事不等于完全是一回事。说话的时候有种种语调、种种表情,写文章的时候语调和表情是写不进去的(标点符号所能替代的极其有限),得在词句的支配上多用些工夫来弥补。说话是现想现说,来不及细致推敲,但是可以因为听者发问,或者不等听者发问,而重说一遍,补充几句,或者改正一些说法。假如写文章也是这个样子,就变成罗嗦和杂乱。写文章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可以放下笔来想想,可以抹掉几句,甚至抹掉整段、整篇,重新写过。这样,写文章就应当比说话更加有条理,更加连贯,更加细致而又更加简洁。所以语言和文字必定是既一样而又有肯定的差别。我们提倡“写话”是主见写文章要跟说话基本上一样,不要装腔作势,不要耍花招。假如机械地理解“写话”,把现想现说的话一个一个字登记来,那是决不会成为一篇好文章的。 语言和文字哪个更重要呢?很难说。因为“重要”这个字眼可以有种种意思。语言是文字的根本。人类先有语言,后有文字;世界上多的是没有文字的语言,可找不着没有语言的文字。人们总是在幼儿时期就学会说话,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学习运用文字。在实际生活中,用语言的时间也比用文字的时间多得多。职业上或者职务上常常要跟文字打交道的人不算,一般人一年里边除了写上几封信,开上几张便条,有时候记个笔记,拿笔的时候就不多了,可是三百六十五天没一天能不说话,有时候还要说很多的话。另一方面.文字有它的特别用途,往往不是语言所能替代。同时,文字对于语言也有肯定的影响。很多字眼,很多句法,是在书面上先出现然后进入口语的。一个人受过文字训练,说起话来能够更精确更细密,假如有须要的话。显明和生动是语言固有的特色,文字在这方面可以也应当尽量发挥语言的潜力,但是精确和细密却是文字的优点,是写文章的条件不同于说话的条件的结果。 学校里的语文教学应当以语言为主呢,还是以文字为主?应当语言和文字并举,以语言为门径,以文字为重点,达到语言和文字都提高的目的。 有人这样想:儿童七岁入学,口语早已学会了,不用老师操劳,只要教他识字、读书、作文就是了。这种想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学校里的教学应当以文字为重点是对的,尤其是因为汉语还在用汉字书写,而汉字有它的特别性。汉字不是拼音字,不是教会二三十个字母和一套拼法规则就能了事的。汉字得一个个的学,一个字有一个字的形体,字形字音有时候全没关系,有时候有关系而又不肯定牢靠,而一字常常多义,很多字常常同音,还有多音多义字、多音一义字、同音同义异形字,光是识字就要费很大的工夫。而识字这一关假如过不好,读书、作文都有问题。所以说,语文教学应当以文字为重点。 第 4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