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村庄
身后的村庄身后的村庄 1、 板凳 正月初一。 过年的气息我仅能从那零星的炮仗声中感受得到, 那间或炸响的清脆只更显得村 子的宁静,没有往年的喧嚣。 午饭后, 妻早于孩子们出门,很匆忙的赶去离家七八十米远的一个农户家开的棋 牌室——去晚了没位置,赶不上场子。孩子们背着包出门,说去集上。 门前的路面被比南方有力的风扫得干净,连人都不见,应该都已上了场子罢。我 锁好门,背着相机,仍往村子的前面去,那是一片田野,有纵横的一条渠和一条 河。 出来时, 隔壁久无人住的房子前, 有三条狗, 从身形上看, 它们应该有血缘关系。 我从距离它们四五米的路上经过,它们一起抬头看我,面无表情。但当我走出几 十米时, 那条站立的狗默默的跟上我。 这是一条黄白花狗, 身圆腿短, 脸色忧郁, 尾巴短而卷翘。 走出村子后, 在河和田野中间的陌梗上, 它跑到我的前面, 转眼就和我拉开距离。 我吹了声口哨,然后叫它: “板凳,回来。 ”——板凳,是我脱口为它起的名字— —因了它的身形。它掉头来看我,然后将头埋进路边一丛苍黄的草中,像是藏了 句什么不愿让我听到的话进去。 田野里的土被冻得松软,如沙般细碎金黄,踩上去感觉像我的记忆棉床垫,拔脚 后有两三公分的深陷脚印。冬麦在湿润的土地上匍匐,用静默的生长和干涩的乌 ——文章来源网,仅供分享学习参考 1 青将田野铺展,这个冬天已经有过雪,它们不会辜负。 我沿着的渠,我们称之为大干渠,村里所有田地的灌溉用水,都从这条渠里抽。 渠的水面只还有五六米宽,往南的尽头处是一个机站,于是,大干渠到机站的地 方就放大成一个圆形的机井,这里是这条渠的最深处,在我的记忆中从未见底, 小时候撅着屁股随在一渠的大人后面摸鱼,所有人到这里都要止步掉头的。 因为是渠的尽头, 村里沿河人家部分垃圾就随流聚集到这里, 多是些灯泡和瓶罐。 机站前面是横着的另一条河, 中间隔着河堆。 这条河比大干渠大多了, 有涨落潮, 假如我有一条小船,可以跟着它搭乘其他的河流到达黄海。之前,我一直没想明 白, 这个机站掉个屁股就直接可以从这条河里抽水灌溉的,不知当初为何舍近求 远从村后那条河里引了这条横穿村庄的渠来。此刻终于想起,这条渠除了负担灌 溉的作用,还负担排涝。记忆中,八十年代时,我们这里发过大水,这个机站在 那个时候一直没停过,落在村里的所有雨水正是从这里往前面的这条河里排。 我从一块水泥板上跨过狭窄的灌溉渠,前往河边。原来宽阔而匀长的河堆被村里 人家起了土去垫宅基,大多部分已经和身后的田野差不多高低,使得被种了麦和 树的河堆就错落有致起来。 几个被锯去的杨树的根, 有粗细不一新发的枝干长出, 这是死和生的轮回,到底比被取了土的河堆多了丝生命的气息。 板凳没能跟我跨过那条灌溉渠,沿那边上从东往西走了两个来回,然后站在麦田 里看我,我转身走下河堤。河边无人收割的芦苇竖折在河边,让河面看上去像是 用久了的镜子,背面边沿的水银被丝缕划伤褪去,却成了装饰的花,平添沧桑。 在我欲转身上岸时板凳却竟又到了近前,探头去河里喝水,吧嗒吧嗒的声音使它 的焦渴听上去有点急不可耐。等它抬头后,我们一起上岸。待重站到平坦的河堆 上时,在我的身前是我隐约的村庄。 2 ——文章来源网,仅供分享学习参考 我和板凳站立凝望——那是我一直背向着的我的村庄。 在我的眼前,在我的村庄里,已经少见炊烟,少见狗吠鸡鸣,各家新建的楼房下 面因为垫取了这个河堆或别处的土而高低不一, 人们在正在新年的棋牌室里快乐 欢笑, 村前庄后的塘边丢弃有五彩喜庆的各式包装材料,淹没过我的塘深处没有 鱼蛙只有乌黑沉腻的枝叶,水泥路面已经伸到了我的家门口…… 板凳,我们回家…… 板凳仍没有听我的话,扭头往麦田远处跑去。它跑去的方向,有一排树,树上有 鸟的巢。 2、 刀 正月初七。 节后第一天上班,等车的人中, 那个一直穿短裤丝袜女孩的短裤丝袜焕然一新— —这是我看到的上海最有年味的景象了。车上,那个胖手的女子,耳垂上刚打了 耳洞的新伤和上方隔了一寸远的一颗痣相映成趣, 犹记得她那次喜悦迎向一个接 她的男子的模样。 下车时, 每天比我走得快的那个男孩蹒跚的跟在我的后面, 让这条路更添了阴郁。 亏了有结了籽的女贞,被寒春里难见的艳丽朝阳照耀出黑亮的光,我想起,老家 的院前,也有一棵的,叶子却苍黄,没有籽。 如果不是外甥女结婚,这个春节我不会回。 老家于我,于所有在外的人,该是全部的挂牵。但是,那是老家,是个只可以挂 牵的地方。 3 ——文章来源网,仅供分享学习参考 回家,走在村里的路上,迎面过来的人,多是我不认识的,但往往却又有模糊的 印象,于是笑着点头,在对方站立时站立,对方开口时开口,对方没有反应时将 自己的笑晾干与之擦肩而过。一般,这只是春节时的尴尬,而平时,则少这种现 象,因为,我平常回时,村里人少,路上偶见的也是只孩童和老人。孩童,我本 就不识几个的,大可不必脸上挂笑;而老人,却是仍能认识,最多是其脸上经年 新添的皱褶让我陌生。 我的姐弟,姐弟的夫和妻,甚至我的父母,我的妻儿。往往,我们隔离,相见, 在长或短的时间里,都让我恍惚,让我陌生。 不说孩子从暑假到寒假的成长,不说与妻的小别,那种陌生只在一盏水一碗饭间 煮熟。而姐弟和父母间,则又不同。 姐弟和我不在一地,各自奔忙,一年难得一见,平日里疏于联系,父母在家,只 有我去回,没有来见。每见时感觉惴惴,相互话语里竟已多了客套,些微事里竟 至理论。 路人和亲人,陌生和熟悉,位置换或不换,意义竟却相同。 想起她的那个梦:背我进洞,洞壁挂刀,案上有肉,抽刀劈之,齐截分开,不连 丝毫筋骨。 好有力的刀。 3、 征途 正月初六。 4 ——文章来源网,仅供分享学习参考 下午两点二十的车。 从沙溪后,只有一个司机,这在我们县的大巴中是从未见过的事。那个司机只答 应在朱桥服务区让我下。我用和他一样温和的口气说,好。 夜十二点四十二分, 下了传说中的黑车后, 我穿过 312 国道。 路灯下有薄薄的雾, 路面明亮,像一条河。在过河时我呆立了半晌,以至于差点错过绿灯。 往日四五个小时的路程,这次用去十多个小时, 只因途中有我预知或未完全预知 的堵。而走过来后,身后早已一团漆黑,无法回望。 我在上海装修已经五年多的家里,马桶堵过几次,水龙头坏过几次,橱柜和抽屉 皆有坏过,煤气灶、洗衣机坏了待修……这些损坏都是可修或已修好。 我四年前买的车,四只轮胎、所有皮带都已换过,挡风玻璃被路上飞来石子砸烂 过,有过数次擦碰……这些损坏都是可修或已修好。 房和车或者别的东西,虽都有使用的年限, 但是中途那些因磨损或使用不当损毁 的零件可以更换。更换后照常使用甚至延长其寿命,如我的房和车,仍能给我如 常的感受,没有区别。 从去年,我就一直以为我四十了,而实际上今年才到,还是虚岁。 如果身上那些坏了的部位, 如同车的轮子一般可以换如同堵了的马桶般可以疏通, 我会一直以为自己三十岁或者比三十更小——两三年前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虽 然那只是潜意识里。 昨夜的车程,只不过是我所有征途中的一个站点, “途中有我预知或未完全预知 的堵” 。如河的国道,只是我一生淌过无数条河中的一条。所不同的,昨夜,在 5 ——文章来源网,仅供分享学习参考 河那边我知道,我过了国道这条河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