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蓄幽远而意蕴丰富的《蒹葭》

含蓄幽远而意蕴丰富的蒹葭 蒹葭选自诗经middot;秦风，是诗经三百篇中抒情的名篇。我们很难想象，在秦国这个粗犷尚武之邦，竟有这等玲珑剔透、缠绵悱恻之作。清代王运在湘漪楼说诗中甚至说它是“千古难过之作”，它是如此细腻含蓄悠远空灵，以致王国维在人间词话说“诗middot;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风头甚至盖过诗经首篇关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心。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jī）。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chiacute;）。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sigrave;）。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zhǐ）。 与关雎的直观热忱相比，蒹葭的含蓄悠远让她成为诗经中意蕴最为丰富的一首诗。 诗小序说“蒹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焉。”意思是说，“lsquo;在水一方rsquo;的lsquo;所谓伊人rsquo;，隐喻周王朝礼制。假如逆周礼而治国，那就lsquo;道阻且长rsquo;、lsquo;且跻rsquo;、lsquo;且右rsquo;，意思是走不通、治不好的。假如听从周礼，那就lsquo;宛在水中心rsquo;、lsquo;水中坻rsquo;、lsquo;水中沚rsquo;，意思是治国有希望。” 姚际恒的诗经通论说这是一首招贤诗，“伊人”即“贤才”“贤人隐居水滨，而人慕而思见之。”或谓“征求逸隐不以其道，隐者避而不见。” 然而更多的人把这首诗当作一首爱情诗来读。琼瑶的在水一方有一首主题曲“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其词悠远绵长、轻灵惆怅。简直就是蒹葭的白话演绎。很明显，琼瑶是从蒹葭这首诗获得想象和灵感的。在她眼里，蒹葭里荡漾的是缠绵悱恻的爱情，这里面有如梦似幻的意境，朦胧漂亮的爱情，充溢着喜悦、惆怅和叹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本诗以蒹葭起兴，蒹葭者，芦苇也。为什么选中蒹葭作为本篇的起兴之物这是因为蒹葭具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她没有多少绚丽和烂漫，她总在万物褪尽之时，用凝聚寒霜的身躯去见证万物的黯然与落寞，朴实而淡泊，孤独而傲然。只有她才能点染这样一幅河上清秋图秋水淼淼，芦苇苍苍，露水盈盈，晶莹似霜。在这一苍凉幽缈的深秋早晨的特定时空里，诗人于清虚寂寥中略带凄凉与孤独感伤，时而静立，时而徘徊，时而远眺，时而深思。他神情焦灼、心绪不宁，原来他是在思慕追寻心中的恋人。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即所思的所想的所叨念的。“我心中追寻的那个人啊，在水的另一方。”诗人临风独立，在追寻凝视，只是心中的恋人，在水的另一方，诗人望眼欲穿，却可望难即，空留下无尽的空虚和惆怅。诗歌创建了中国古典诗歌中最为美丽的意境之一──“秋水伊人”。大家试想象一个清霜铺地的早晨，秋水荡漾着缕缕寒气，在芦苇丛的摇曳中，河对岸那个若隐若现的倩影。留给后世多少如梦似幻的朦胧和漂亮“秋水伊人”给读者造成一个深远的意境。吴文英在踏莎行中有诗句“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此中韵致让人总觉得是从蒹葭化出，只是心情太过孤独悲凉而已。 “在水一方”，意味着隔绝不通，可主子公怎能停下执着追寻的脚步于是就有“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心。”这里主子公面临着追寻的两种逆境我逆流而上去追寻啊，险阻无穷，征途漫漫；我顺流而下去追寻啊，伊人宛在，而秋水茫茫，终不行及。此刻诗人上下寻找，执着追寻，可对岸的伊人却可望难即，依稀迷离。 诗经有个特点，就是重章叠唱。蒹葭秉承了这一特点。与第一章相比,诗的二、三章只换了几个词，内容与首章基本相同。但它体现了诗歌咏唱的音乐特点，增加了韵律的悠扬和谐美，使表达的情感愈来愈剧烈。重章叠唱让诗歌达到了一唱三叹将诗意不断推动的效果。 第一是气氛的渲染。白露从“苍苍”“萋萋”到末章的“采采”，写出芦苇的颜色由苍青至凄青到泛白，把深秋凄凉的气氛渲染得越来越浓，烘托出诗人当时所在的环境非常清冷，心境非常孤独。其次是时间的推移。白露“为霜”、“未晞”、“未已”的变换，描绘出朝露成霜而又融为秋水的渐变情状与过程，形象地画出了时间发展的轨迹，说明诗人天刚放亮就来到河滨，直呆到太阳东升。诗人独自一人久久徘徊在清冷索寞的旷野，面对茫茫秋水，望眼欲穿，佳人不至，其心情该是何等着急和惆怅第三是地点的转换。从“在水一方”“在水一湄”到“在水一涘”，从“宛在水中心”“宛在水中坻”到“宛在水中沚”，呈现的是空间的转换,它们反复渲染的是追寻过程的艰难和执着。 由此,一幅完整的富有诗意的画面呈现在我们面前秋水茫茫，蒹葭苍苍，芦花枫叶，白露凝霜，在一个东方泛白的早晨，在犹如黄昏的微朦之中，一位男子临风而立，轻叹徐行，他在思念，追寻心中的那位佳人，而秋水一方的那个若隐若现的倩影，徘徊在那香草秋花的沙洲小岛、岸崖水滨，忽远忽近，似幻似真，在山水晨昏之间。 所以，从这个角度说，蒹葭是一首细腻含蓄悠远空灵的情诗。它以“蒹葭苍苍，秋水伊人”为基本画面，借景抒情，以情抒怀，表现出抒情主子公对美妙爱情的执着追求和追求不得的惆怅心情。这就是蒹葭的爱情主题。 然而不仅如此，所谓“诗无达诂”，蒹葭的魅力还在于它能给人们更多更丰富更深刻的理解空间。 那么，这首诗最有价值，最令人共鸣的东西是什么呢这就是她创建了“在水一方”的可望不行即的具有普遍意义的艺术意境。“在水一方”是人生常有的境遇。人类或人生的历程不是一次次地越过阻碍趟过河水不断前行的过程吗１９９６年春节联欢晚会上有一个音乐剧，是潘长江表演的过河，歌曲这样唱道“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妹妹对岸唱着一支甜甜的歌，哥哥心中荡起层层的波，妹妹何时让我度过你的河。”这彷佛就是一个爱情寓言，爱情就是一条河，爱人站在河的那边。每一次爱情都是趟水过河的过程。钱钟书也曾经说“快乐常在河之彼岸”。人生之事莫不如此，无论爱情、快乐、志向事业或其他，要想得到或接近必先越过重重阻碍，恒久如“在水一方”。从这个角度说，人恒久在上下求索、彳亍前行的路上，就像中国的一个古代神话所描述的夸父追逐着太阳，追至太阳身边，越追越近越口渴，他喝干了江河之水仍嫌未解渴，于是，欲饮大泽之水，惋惜未等喝到，不幸渴死，最终他将手杖弃于路边，长成一片桃林。夸父向着可望不行即的太阳追逐，人生向着彼岸向着希望跋涉，尽管这一路将“道阻且长，道阻且跻，道阻且右”，尽管目标会虚幻朦胧“宛在水中心”。 总结起来，这将是本诗的第四重主题，它创建了“在水一方”的可望不行即的具有普遍意义的艺术意境，“在水一方”表明这样一种简洁的人生架构追寻者──河水──伊人。由于诗中的“伊人”没有详细所指，而河水的意义又在于阻隔，所以凡世间一切因受阻而难以达到的种种追求，都可以在这里发生同构共振和怜悯共鸣。 为什么人们对蒹葭有如此多的解读，为什么蒹葭又有如此丰富的意蕴呢这是因为本诗具有如下的艺术特色。 一般说来，抒情诗的创作是来源于对详细事物的感受，因而在它的意境中，总可看到一些实实在在的人事场景。然而蒹葭的作者却好像有意把其中应有